□ 李小强

　　如同高大挺拔的杨树、斑驳苍翠的柳树、各种各样的梨树等，杏树也是家乡丰繁树族中平凡、普通而永久的“土著”。看，家乡的山峁梁岔、沟渠崖畔、田间地头、庄前屋后，处处可见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曲或直、或疏或密的杏树，宛如世代繁衍的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农人，散布于山乡田野，栉风沐雨，四季更迭，生生不息。

　　家乡广袤的乡土大地上，生长着无数的花草树木，而一棵杏树，只需一枚小小的杏核即可发芽，一节短短的枝杈也能抽叶，并将那盘支错节的根须深深扎于大地，一点点吸收养分，一滴滴涵养水源。每至阳春三月，莺歌燕舞。粉嘟嘟的杏花，紧跟红殷殷的桃花，将自己在明媚的阳光下一瓣瓣地打开，盛情绽放生命的芬芳和精彩。此时此刻，站在家乡的山梁上放眼望去，灿烂美丽、诗意盎然的“杏花村”尽收眼底。杏花落雨，杏树会在阳光的照耀和雨露的滋养下，一粒粒雀舌般的绿芽在枝节间探出，不几日便长成肥硕的绿叶，绿叶间更是各种鸟雀的天堂。无论黑白早晚，它们会在叶丛间呼朋引伴、嬉戏鸣啭、筑巢孵雏。渐渐地，花褪残红青杏小——小小的毛茸茸的青杏遂成了乡村顽童解馋和玩乐的“尤物”。他们三五成群，光脚踩碎树影，赤膊攀上树干，信手摘下一枚，囫囵吞下，挤眉弄眼，酸爽至极。要不就将青青的嫩皮剥掉，小心翼翼地抠出里面嫩白软糯而未熟的杏仁，用一团随身携带的棉花包了，轻轻塞在耳眼里，用手捂着，焦急地等待孵出一只可爱的“鸡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想让杏核儿孵出“鸡娃”，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对这样的游戏，却永远充满美好的期待，并乐此不疲。

　　随着夏日来临，杏子渐次成熟，以至于突然发现一树树累累的果实，让人馋涎欲滴。耀眼的阳光下，微微的清风里，闪亮的绿叶间，一嘟噜一嘟噜的杏子，静静地垂挂在枝头。细瞧，有翠绿的，似一颗颗摇摇欲坠的珠玉；有金黄的，如一个个正在眨眼微笑的星星；有火红的，如一盏盏娇小可人的灯笼。而每一种颜色，都给人一种视觉的诱惑和味觉的刺激。麦浪翻滚、瓜果飘香的季节，村庄处处洋溢着丰收的味道。满山满树的杏子，恣意生长。而熟透了的杏子会在不经意间从枝头掉落，香糯诱人的果肉，成为四处闲游的松鼠、蚂蚁、鸡仔和猪儿们的美味佳肴。农忙的间隙，人们也会将一树一树的杏子摇下来，积攒到一起，抽空剥掉嫩黄的果肉，摊在地上翻晒成杏干。同时，捡拾起所有的杏核，装进蛇皮袋子择机卖给客商。更有巧手的村妇，把精心择选的圆润饱满的杏核儿在石窝里一粒一粒敲破了，弃掉硬壳，将杏仁儿用清水浸泡过后再用开水焯了，和碧绿的新韭、鲜红的胡萝卜丝等在瓷盆里腌成咸菜，色香味俱全。农忙之后，调一点在油泼辣子浆水长面里，顿时食欲大增。夏去秋来，黄叶纷飞。家乡的杏树，渐渐褪去葱翠繁华。那一片片随风飘落的黄叶，如一张张信笺，在夕阳雁阵里传递着秋的消息。不仅如此，人们会将满地的落叶一一扫起来，倒进圈舍槽头，让驴、牛、羊们在秋冬干草之外享受一番别样的风味，而遗落的一些残枝败叶，也会被人扫了煨进炕洞，发挥余热；或在时间的褶皱里，一点点化作温润的春泥，滋养来年百花的烂漫和果实的繁硕。

　　时值盛夏，家乡的杏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而老家庄窠前爷爷生前亲手栽植和嫁接的四五棵大杏树，同样根深枝壮，叶密实繁，浓荫婆娑。此刻，我抬头随手摘下一颗，轻轻含在嘴里，食其肉吮其汁，软绵绵甜滋滋，心中顿时溢满浓浓的家的味道……

　　我爱家乡山野的一棵棵杏树，一如热爱乡土尘烟里的一个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