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小强
在深情悠长的生命交响中,在曼妙多姿的时代回音里,总有一些美妙的声音在我们的内心镌刻下深深的烙印。一路走过,风吹雨落,鸟鸣虫吟,花开梦呓,点点滴滴,皆成风景。更有那校园里叮当作响、不绝如缕的铃声,在我的记忆里一次次流逝而又敲响,如梦如幻,如诗如歌,回味无穷。
我对铃声最早的记忆,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家乡村学里就读的点滴时光。其实,那时因为教学条件艰苦,并没有铃子及其悦耳的声音。满村子一二十个天真淳朴的孩子,挨挤在一间狭小的土屋里,并在李老师的带领下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复式教学,咿呀学语。日常上下课,也不是特别准时。老师感觉差不多了,就抹起袖子看看腕上的手表,随后喊一声“好,下课啦。”我们便像一群欢快的麻雀从那扇褪了色的油漆斑驳的破木门里一拥而出,在操场里四散玩闹。大约十来分钟,老师再一次信手拿起木桌上的一支竹杠或那块木质板擦,在教室门框上使劲地敲击,“哐哐哐”,边敲边喊“哎,上课啦。”我们闻讯如同一群小鸡仔听到母鸡的召唤而争先恐后地从那个门洞里钻进去。随后,教室四周便溢出了琅琅的读书声,这让村庄平淡的日子在朝晖夕阳里荡漾了起了无限欢快的韵律。
倘若遇上雨雪天气而不能上学,便暗自庆幸可以美美地睡个懒觉。但一切早已约定俗成。纵使遇上这样的天气,还是得早早地醒来,趴在土炕上静静地等待老师远在上庄头突然发出的悠长的哨声。要知道,一旦雨过天晴,路途可行,老师定会站在自家门口,居高临下使劲吹响那支老式的铁质口哨。“簌噜噜”,哨声借着有利的地势,随着山风像一簇簇箭矢,向村庄的四面散射、传播。这时,我们知道又该上学了。于是,草草地起床,匆匆抹一把脸,背上书包,相互吆喝着向庄子下面那间破旧而亲切的土屋赶去。
熟悉而简陋的村学里,只有一、二年级的学生。上三年级,便要到邻村的一所八年制学校就读了。由于小时候还算聪颖好学,有幸没被留级,因此提前好多小伙伴走进了邻村的大学校,开始了一段新的学习生活。几百名师生的校园,瞬间让我感觉天地宽广,大见世面。早晚走在伙伴之中,似乎很有些趾高气扬。校园里,除了书声、歌声及孩子们的吵闹声,便是那响亮的铃声了。清晰地记得在狭长空旷的校园中间,长着一棵巨大的白化心梨树,常年四季,除了树冠里不绝于耳的声声雀鸣,树杈上终日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齿轮,锈迹斑斑,望而生畏。树缝里总是别着半截铁棍,那是敲铃用的。细看,悬挂的铁丝早已深深地勒进了树干,勒进了时间的腠理。铃子中空的边缘,也因为长时的敲击而生出了许多卷沿和豁口。每当上下课,轮值的老师便靸踏靸踏步行去敲铃。“咣——咣——咣”,上课铃响了。校园四处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不约而同纷纷涌入了各自的教室。一时间,校园内安静了下来。而当突然发出“咣咣咣咣咣咣”的急促铃声时,都知道该下课了。于是,校园内瞬时便充满了欢声笑语。寂寥而旷远的山乡也顿时活泛了起来。
经过几年的努力,幸运地考上几十里外的城镇高中,继续自己的学业。而又是一如既往起早贪黑在铃声里来去匆匆,埋头苦读,追寻着心中的梦想。但此时的铃声,比起昔日乡下的那个大齿轮,早已讲究多了。宽敞的教室屋檐下,绿漆的檐板上悬钉着一个黑色球冠状的铁铃,除非停电,否则它都始终如一在内部小小铃槌的飞速敲击下,非常准时地发出“刺啦啦”的鸣响,并迅即传遍校园。每个师生的心跳和脚步,都会在这样急促刺耳的鸣声里条件反射般地加快或放慢。甚至,周边的住户居民也会在按时按点的铃声里习惯性地劳作栖息,寒来暑往,日久天长。
岁月如歌。一转眼,走上工作岗位都近二十年了。学生时代的铃声,不时在内心里如涟漪般回荡。而不知不觉间,当我们的校园内外响起了悦耳动听的音乐铃声,如《童年》《回家》《献给爱丽丝》等经典名曲,伴随着广播里那女声温文尔雅、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播音,无形中不仅给人一种温馨的提示,更是一种美的享受。我们在这样的铃声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的进步和教育的发展。
悠悠铃声,一处校园常规的鸣笛,一个时代跃动的音符,一种心灵深处的回响。无论从曾经的“哐哐哐”“簌噜噜”,还是到后来的“咣咣咣”“刺啦啦”,再到“叮铃铃”以至如今婉转悠扬的轻音乐,在漫漫时光的诗意变幻和多彩流转里,似乎依次映射着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信息化以及智能时代的某些细微特质,而又渐趋科学化、人性化、审美化,并在代代传承和创造中不断奏响生命成长、社会发展和教育革新的美丽乐章。